西藏 俄尔寺早期风格

棉布矿物颜料

参阅：
1、忿怒莲师唐卡，15世纪，鲁宾博物馆藏。
2、护法神，14世纪，夏鲁寺壁画。
3、金刚手菩萨，13-14世纪，西藏博物馆藏。
4、俄钦·贡噶桑布（1382年-1456年），16世纪，俄尔寺风格，Shelley & Donald Rubin收藏。

十五世纪 忿怒莲师唐卡
—俄尔寺早期风格
本幅唐卡的主尊是红色一面二臂的忿怒莲师。相对于寂静相的莲花生上师，忿怒形象的莲师更多的具有“本尊”的职能，他总集了金刚乘所有怒相神祗的威力，尤其对于那些使人疯狂而混乱的“傲慢八部”有特别的对治。宁玛派的伏藏师们发掘过很多忿怒莲师的仪轨，比较著名的有娘•尼玛沃色掘藏的一面二臂相之《火鬘成就》、龙萨娘波掘藏的三面六臂相之《密修智慧烈焰》、尼玛扎巴掘藏的九面十八臂相之《深法莲花威忿》等等，有的还与其他的本尊相结合，如龙钦宁提的《忿怒上师•马鹏炽燃》，是忿怒莲师与马头明王、大鹏金翅鸟的结合体，《大殊胜金刚颅鬘力》是忿怒莲师与大殊胜嘿如噶的结合体，这些忿怒莲师的形象各异，在见解上分属玛哈、阿努、阿底不同的续部。一面二臂形象的忿怒莲师也有多种著名的伏藏，除了上述娘•尼玛沃色的《火鬘成就》，还有伏藏王多杰林巴的《深奥昭日》、嘉村娘布的《三宝总摄》等等。查阅相关文献，本幅唐卡应该是根据宁玛派第一位伏藏王娘•尼玛沃色（1124年-1192年）发掘的《红忿怒莲师•火鬘成就》仪轨绘制而成。娘氏掘藏的红色一面二臂的忿怒莲师形象出现时间最早，流传的范围也最广。根据现有的资料，宁玛派、萨迦派、噶举派都有修行这一仪轨，这种传统一直延续到今天。特别是萨迦派对该法重视程度非同一般，历代实修成就者不绝于书，19世纪不分宗派运动的领袖蒋扬钦哲旺波尊者（1820年-1892年）在编辑《成就法总集》时还专门将此法列入，至今萨迦法王也经常亲自传授此法的灌顶。

从藏传佛教的艺术发展史上来看，尼泊尔地区一直对雪域高原产生着重大影响，这种影响在14世纪夏鲁寺、15世纪白居寺壁画、15-16世纪的俄尔寺唐卡中都表现的非常突出。经朴实真诚的藏民族性格过滤，尼泊尔风格的造型妩媚、色彩纯艳和雪域高原的静穆典雅相互融合，产生了这一时期独具特色的艺术品味。本幅唐卡沿袭了早期唐卡的棋格式构图，主尊忿怒莲师居于画面中央，四周棋格内绘画了诸多佛、菩萨、本尊、护法圣众。除了少数地方使用蓝色之外，大片红色的敷陈让整个画面都具有视觉上的强烈冲击力，这既是题材的需要，更是尼泊尔艺术色彩纯艳的体现。主尊忿怒莲师身色棕红，形象威严，头部上宽下窄，上大下小，五官较为集中，眼的位置较前代下降了许多，眼以上的眉额部显大，如儿童的面部比例关系，唐卡中众多其他人物的开脸都与主尊类似，这种面部特征明显受到了尼泊尔地区的影响。忿怒莲师头戴五骷髅宝冠，一面三眼，深黄色的头发向上飘动，柔顺逆竖，蛇饰为严，双耳硕大，配以大圆环耳珰。右手持青黑色天铁杵高举于虚空中，粉碎世间一切傲慢神祗，左手持九头铁蝎，瞬间吞噬妨害众生之各种敌魔。颈戴以五十颗新鲜人头组成的璎珞。顶髻上有青黑色火翼金翅鸟，双翅暗红，代表放射霹雳雷击及星星火焰。金翅鸟之上有一上师，蓄发，三眼，肤色赤红，形象忿怒，这应该是本法的掘藏者娘•尼玛沃色。金翅鸟之下有忿怒莲师身坛城的四位本尊，分别为额间的文殊菩萨，身黄色；喉间的马头明王，身红色；心间的金刚手菩萨站立于黄金心塔之上，青黑色；密处的夜叉美卫明王，身红黑色。主尊上身穿象皮和全张人皮之衣，下身系带虎皮裙，胸腹和下肢健硕，以忿迅姿态安立于大片炽然火焰中。主尊和身坛城的忿怒明王形象在夏鲁寺、白居寺壁画中可以看到很接近的范例，是这一时期流行的绘画风格。忿怒莲师身后的火焰背光的形状奇特，颇类似于汉地明代的家具靠椅，其内部图案已经明显的卷草化。脚下莲座平直，莲瓣肥润多彩，颜色深浅过渡均匀，自然优雅的如意状卷纹是多元文化交融的结晶。忿怒莲师头部左侧绘有三面六臂，身色蓝黑、双身捧橛的普巴金刚。普巴金刚有两种主要的传承，宁玛派以伏藏为主。萨迦派则由其先祖昆•鲁依旺波直接继承自莲花生大士，称之为“昆氏普巴”，与喜金刚并列为昆氏家族最重要的本尊。忿怒莲师头部右侧为一头戴班智达帽的中年僧侣，肩花有金刚铃杵，其身型远较其他祖师为大，显示他的宗教地位非同一般。综合各种条件来判断，这应该是萨迦俄巴的创立者-俄钦•贡噶桑布（1382年-1456年）。普巴金刚和俄钦•贡噶桑布两侧蓝色的金刚持佛和金刚手菩萨，白色举剑的不动明王都是萨迦派绘画中常见的题材，以上这些因素说明本幅唐卡在教法传承上出自于萨迦派的俄尔寺，从构图和用色来看是其比较早期的作品。唐卡的左上角第一位是深红色的阿弥陀佛，按照仪轨的解释，他是忿怒莲师的“部主”。左边第二位是身白色的观世音菩萨，第三位是莲花生大士。第四位头上裹吐蕃赞普式白巾，应该是赤松德赞。第五位是头戴班智达帽的僧侣，应该是静命大堪布。莲花生、赤松德赞、静命堪布三位被称为“师君三尊”，是一个固定的组合。静命堪布左边的六位祖师两两相对而坐，由于资料所限暂时还不知他们的具体名讳，但根据人物形象判断他们属于萨迦派。主尊的四周上下绘有四位空行母，皆右手持钺刀，左手执颅，体态娇美、胸部圆润，属于典型的尼泊尔造像风格。忿怒莲师周边棋格内绘有十大明王，他们的形象、装束基本相同，唯肤色、手执相异。十大明王是许多无上瑜伽部本尊的“标准配置”，大致有蓝杖明王、损美明王、尊胜明王、降三世明王等多种组合。唐卡右侧棋格内绘有大黑天和吉祥天母等较高级别的护法神祗，他们的形象都属于萨迦派的传承，另外还有四位身着藏族本土装束的女神，这可能是莲花生大士降伏的“永宁十二地母”中的一组。唐卡的下部绘有许多神格较低的护法圣众，虽然不能一一得知其具体身份，但根据骑起尸的罗刹、骑摩羯的龙、骑白狮的王魔这些佛教常识和本法的修持仪轨来综合推断，这一部分描绘的应该是忿怒莲师所降伏，或者说他统御的“傲慢八部”等世间鬼神。唐卡中的一些细节也非常引人注目，比如主尊两肩飞扬的彩虹飘带，手中九头铁蝎的嬉笑狰狞，都为整幅唐卡增光添色不少，这是艺术家以自己的悟性天分用画笔再现了忿怒莲师的伟岸庄严。

根据史书记载，萨迦寺第21代主持俄钦•贡噶桑布于1429年建立俄尔艾旺曲德寺，从此创立了萨迦俄巴的传承法脉。他终身严持戒律，传授具足戒者过万人，影响远及四川、青海、云南等地，后来属寺多达六千余座，俄尔寺被誉为萨迦派“第二重要道场”。寺院的辉煌造就了艺术的繁盛，俄尔寺的绘画风格在藏传佛教艺术史上占据了重要地位，目前海内外学术界对此有很多的研究成果。从整体的构图、用色、人物的神态体型再到细节的表达来看，本幅忿怒莲师属于俄尔寺早期的绘画无疑，其尼泊尔的元素较后期更为浓厚，用色更为单纯，从中可以看出俄尔寺绘画风格在15-16世纪之间的发展演变以及当时俄尔寺祖师们在审美上的偏爱，这种偏爱肯定受到了地域因素和文化交流的影响。总而言之，这幅唐卡描绘了佛、菩萨、祖师、空行母、护法神等众多人物，他们的形象各异，造型生动有力，其尼藏交汇的艺术风格极为突出，而来自汉地的影响也圆融其中，这代表了15世纪前后藏传佛教绘画的精神面貌，不管从文化的角度还是艺术的视野来看，这幅忿怒莲师都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云南大学考古中心 郝文鑫

参考文献：
1、娘•尼玛沃色着，法护译，《红忿怒莲师火鬘成就法》，中国藏密萨迦佛学研究会，2006年。
2、尼玛扎巴着，蒋贡康楚汇辑，周云译，《深法威忿莲花中之羯磨事业任成》，内部刊行。
3、仁增•吉美林巴着，法护译《龙钦宁提•八大黑如噶讲解合集》，大藏文化出版，2006年。
4、绛央钦哲旺修着，张炜明译，《道果法历代上师传承史》，四川省藏传佛教文化研究会编印，2009年。
5、于小冬着，《藏传佛教绘画史》，江苏美术出版社，2006年。
6、谢继胜主编，《藏传佛教艺术发展史》，上海书画出版社，2010年。
7、David P. Jackson［美］著，《The Nepalese Legacy in Tibetan Painting》，Rubin Museum of Art，New York，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