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赵之谦纨扇书画四屏

此八幅四屏纨扇，虽系藏家凑集，但此类赵之谦纨扇屏 仅此一件，极其难得而可贵。其一，赵之谦传世作品不多，笔 者编辑《年谱》，寻遍相关有限资料，书画纨扇也只见几十幅 而已，且部分在博物馆，部分已经确知被毁，因此，从数量 上说，八幅纨扇，所占赵之谦可流传的纨扇作品比例极高。 其二，四幅分别为三十六岁、三十七岁、五十一岁和五十五岁 所创作，书法四帧分别为三十六岁创作的隶书、魏碑临书， 三十七岁创作的篆书，五十一岁创作的行书宋人绝句，五十五 岁创作的行楷自作诗，从变革期到人书俱老，从隶书、篆书到 晚年的行楷书，既可窥其书法历程，也可观其文艺，风格渐 进，内容丰富。其绘画四帧为芙蓉、芍药、古柏、丛菊，是其 擅长的花卉、古木，最可体现其没骨绘画的功底，以及金石绘 画的独到画风。其三，四条八幅作品经著名收藏家葛书征、葛 祖芬兄弟珍藏，继而又经钱镜塘藏弆，从早年西泠印社著名出 版《悲盦賸墨》至笔者的《赵之谦年谱》等等，出版无数次， 也可知其来历传承。故此，笔者以为此四屏堪称极其少见难得 之精品、珍品。

我曾评价赵之谦为中国艺术史上的"全能冠军"，现在 还是觉得不为过。赵之谦首先是篆刻家，合浙皖两大门派为一 而上追秦汉，风格纯正多变，成为一代宗师，影响至今不衰。 其次是影响深远的书法家，三十五岁前后开始弃贴学碑，在邓 石如的基础上，上溯秦汉，开碑学风气，自命"汉后隋前有此 人"，于真、行、隶、篆无一不精，影响及海内外。日本书坛 至今以东京为中心的关东地区碑学兴盛，大多受其影响。再次 是开海派先河的绘画巨匠，将没骨画法与金石书法相结合，大 胆设色，艳丽典雅，直接影响吴昌硕、齐白石等花鸟画发展进 程，直至当代。此外，其诗文奇古气醇，即一篆刻、竹刻牙 雕之铭款，以及题画，都处处精到，韵律恰切，意境隽永。可 知，其于文艺，可谓样样皆能、皆精。

然而，如其自己所说，"令我一生刻印赋诗学文字，固天 所以活我，而于我父母生我之意大悖"，一生艺术才华出众， 却不以艺术家为己任，因此书画篆刻的创作并不多，传世作品 数量与吴昌硕、齐白石等等巨匠们相比，恐怕十分之一都不 足。而且，日本著名篆刻家河井荃庐所藏的近百件赵之谦书画 作品，在1945年美军的东京大空袭中化为灰烬，本来就存世不 多的作品，更减去百件，以至于后人出重金也很难得到赵之谦 的真迹。

研究其一生可知，其创作主要集中在几个阶段：三十一 岁前；三十三至三十七岁；四十二至四十四岁；五十至五十五 岁。三十一岁乡试得第三名，成绩优异，心情大好。为准备考 试，以及考后，忙里偷闲为师友而作书画篆刻若干。此际，作 品风格虽然尚未形成，而名声"已动公卿"。三十三岁逃难至 温州，与温州友人相聚甚欢，又得见奇珍怪物，画《异鱼图》 等等，书画篆刻较多，之后旅闽，结识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魏 稼孙，为魏稼孙作书画篆刻最多。三十四岁妻、女相继去世， "家破人亡"，取号"悲盦"，悲痛之后决心北上赶考，到京 后与沈均初、胡澍等聚集京城，后魏稼孙为了编辑《二金蝶堂 印谱》《吴让之印存》而北上汇合，一时"奇赏析疑，晨夕无 间"，更号"无闷"，流连于琉璃厂一带，访碑寻帖，编辑了 《补寰宇访碑录》等等著作，为沈均初、胡澍、魏稼孙、潘祖 荫等友好刻印、写字画画皆多。三十五岁及三十七岁两次进士 考试不中，特别是乙丑年的礼部试，得而复失，对其人生影响 较大。之后回乡筹款准备买官，临别京城之际，作书画较多，分 赠好友。之后，数次考试不中，四十二岁在杭州借居程六皆家， 书画度日。四十四岁再试不中，买官分发江西为官。临别再为好 友创作大量书画篆刻，估计到自己去江西后，再难与好友们团 聚，以书画留念。到江西后，出任《江西通志》主编，编书费时 费力，难有闲暇书画，篆刻则从此歇刀（后仅为潘祖荫刻印刻印 一方）。五十岁终于如愿以偿，当上鄱阳芝麻官，赴任途中，作 诗作书，心情不错。之后转任奉新等地，入不敷出，卖字以添收 入。其时，金石书画已名扬四海，求字画者颇多，传世作品不 少。上司、同事，也多有求字求画者，无意间留下了不少精品。 四屏中，三十六岁及三十七岁两屏为在京赶考时的朋友所 作，五十一岁一屏为子因同年作，也是工作上的同事，款中提 及"张公束"，即张鸣珂（1829-1908），是赵之谦的同年，也 是编辑《江西通志》的同事。五十五岁为"小初"一屏，从赵 之谦书信中知其姓王，"都转"即都转盐运使。张鸣珂《寒松 阁谈艺琐录》记载"撝叔至江南后，画亦不多作，予仅见王小 初太守有屏八幅，任筱源中丞有屏四条,及贻予书扇一握。"可 知，赵为王小初书画较多。

观赵之谦作品可知，书法在三十五岁由帖转碑，四十二 岁之后开始定型，五十岁后人书俱老；篆刻、绘画成熟相对较 早。篆刻大约在三十三岁后逐渐进入成熟期；绘画极具天赋， 早年与任熊等交游，没骨风格占多些，四十以后金石味更浓厚。作品无论大小，皆能 "大胆落墨，细心收拾"。即便 是纨扇、折扇小品，件件都是精微而具大气，小中见大，气象万千。赵之谦极端自爱的个性，使得他对自己也对别人都 要求极严，反应在作品上，便是件件精品，而全无粗制滥造者，这在艺术巨匠中也实属难得。四屏中，为琴夫一扇，时 年赵之谦三十六岁，书画皆为临摹作品；为中复一扇，三十七岁创作，绘画已有独到风格，而书法尚在进化过程中；其 他两扇皆晚年所作，书画皆已进入化境。更因芍药与古柏两幅的题画，也可观其文彩，加上所钤盖的自作印章，诗书画 印皆备，其"全能"艺术毕现。 2013年4月17日于名古屋九松园